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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夜夜春宵之类的……喂喂!不节制可是会死人的!……反、反正,庄景玉从现在开始,就已经非常为他的老腰感到担心了……

总之日子就这麽一路平淡,但也偶尔万分“激情”地过著──不仅是他,而且是他们宿舍的每一个人。

大家都很快乐,都很幸福。

有时候被黎唯哲滚烫的体温和温暖的气息所紧紧包裹,庄景玉将脸深深埋进那一股独一无二的幽洌香气里,总是会忍不住恍惚地想,曾经的苦难好像都只是一场既往不咎的虚梦,而如今萦绕身畔触手可得的开心,才是他最真实,和最永恒的宝藏。

大概人类的记忆力,总是坏得如此好心。好像其中自带了一个自保装置,将人们不愿记住,不愿回忆的讨厌东西,全部,都通通铲除过滤。

倒果真如书上所说,生活处处给予人奇迹,而遗忘,则是人类最勇敢的武器。

这般温馨美满的幸福日子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的光景,直至来年开春,在韩莹月的二十岁生日party上,庄景玉再一次,遇见林烟为止。

说起来庄景玉上一次见到这个人,还是在去年五月份,从魏嘉手中那一厚叠cosplay大赛现场照片上。照片里的林烟全身一副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英国贵族装扮,戴了假发和美瞳,金丝碧眸,肤白如雪,眉目j致,五官绝顶;神情疏懒,张狂,高傲,并且媚惑。一如往昔的每一次亮相,都是惊豔至极,窒人呼吸。

然而仔细一想,庄景玉却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从前年深秋,自黎唯哲“怒赶美少年”这一桩事件以後,就再也,没有再见过林烟的真人了。

他当然不是想他。只是觉得,按照林烟的x格(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种x格),但总之,对方实在不应该这麽快就心甘情愿地放弃黎唯哲,然後,放过自己。

没错,只是直觉──林烟不像是是,这麽能够看得开和放得下的,云淡风轻的x格。

……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一种情敌之间的心有灵犀,心心相印。

可惜不管怎麽样,阔别期年以後的这一次首度见面,无论是从外部的客观环境,还是从众人的主观心情来说,都似乎……算不上太好。

韩莹月今年的生日是在大年三十之前,那一整周的星期一。之所以要专门说是她“今年的生日”,是因为非常出乎人意料地,尽管韩莹月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十足是一个摩登气息浓郁的大城市时尚女孩儿,可是她的生日竟然从来都是按照农历日期来过的。甚至据她宣称,这是他们全家(不仅仅只是她们一家三口,而且更是他们韩家一共几十口)的历来习惯──抑或称,习俗。

看来韩家倒竟是一个,非常传统,并且也异常团结的大家族。

这个认知,尤其是在庄景玉,周云飞,以及魏嘉,他们一行三人,同时踏入位於d城城郊山顶的,那一座所谓韩家“本宅”的房子之时,便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毋庸置疑的确认。

好、好古风,好庞大,好气派的宅子……尤其想到如今是在现代社会和d城这种钢铁森林,繁华之都里,可它竟然能够岿然不动,静静屹立於此,便加倍凸显出了它的清雅雄浑,底蕴万分。

那时候三个人刚下了车,并排站在气势磅礴的大门外面仰头注视,心中或多或少,都有著不同程度的震惊与咋舌。

想起去年在z大体育馆里得知的,韩莹月同黎唯哲居然早就认识的事实,庄景玉凝望眼前景象,久久默然无语,只能在心里万分无力地吐著槽:好吧,虽然他一直都知道韩莹月家境好,家世也好,但是照现在眼前这种情况看起来,他大概更应该说,这简直就是……不要太好啊……才对吧……!!!

而比起他们三个人的风中凌乱,始终安静站在一旁,默默等待他们回过神来的韩家下人,周身上下,却是满满充斥著一派,一看便知是训练有道,教养有素的悠然自若,气定神闲。这风度倒是颇衬此宅格调:儒雅有礼,古韵翩翩。看来,对於初来此地的客人们的抽风反应,他们早已经是完全习惯,见怪不怪了。

呵、呵呵……连个下人都是如此,看来这韩家果然不愧是──大、家、族……啊!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之所以只有他们三个人结伴前来的缘故,黎唯哲是因为临时有事要晚些到,而唐汉则是因为……哎,这还用得著说吗?他半只脚都已经踏入韩家大宅,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韩家女婿了,怎麽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还被当成是外人给请来呢?早在昨晚他就已经留宿韩宅,作为半个少主人,和韩莹月一起准备生日party了。

於是,傍晚七时,宴会始开,偌大的庭院兼具著现代社会豪门名流的奢侈排场,却也隐隐暗含了古代文人书香世家的雅韵清风。整座院子里,除了栩栩如生,暗香阵阵的假山盆景夺人眼球,美不胜收以外,其四周一圈,还近乎巧夺天工地,不管物理条件允许不允许了,竟硬是被活生生地开凿盈灌出了一条人工细流来。从山顶直下的清澈溪水被一路引至此处,涓涓而淌,音若g商。於是宴会的食物供给方式也很名正言顺地效仿了古人曲水流觞,幽婉别致,秀丽温润,一股文人气息扑面而来,直把人看得目瞪口呆。

费心费力还费财地鼓捣整出这种玩意儿,看来他们韩家人可能还真不只是随便附庸风雅,而是骨子里,的确很有那麽几分墨水文化。虽然庄景玉基本上算是个语文盲,但是他本x喜幽爱静,就算不知道曲水流觞究竟是个啥又有啥典故,然而见到这种清淡雅致的场景,总归是要比让他参加什麽灯火辉煌,纸醉金迷,人人一身正装虚与委蛇的,所谓的“高端宴会”,舒服太多了。

唐汉自然是一直和韩莹月呆在一起。看他一路走来走去敬酒时那副豪情万丈,跟谁都是一副哥俩好儿的熟络样子,估计他应该已经把韩莹月的朋友都认识得差不多了。虽然作为半个主人唐汉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一直和他们黏在一起,然而对此他们三个人都表示非常理解,也很为他的幸福感到开心。过了一会儿细心的庄景玉又恍然大悟读出了周云飞偷偷使给他的小眼色。尽管这里的客人除了他们他谁也不再认识了,然而庄景玉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要死缠烂打当电灯泡的程度,因此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名正言顺地溜开了周云飞魏嘉的身边,一个人拿了盘寿司,远远晃到别处去了。魏嘉大声挽留庄景玉无果,而周云飞则是遥遥冲著庄景玉点了点头,不漏痕迹地小心做了个“谢谢”的口型,然後一把揽过魏嘉,二话不说,直接就往人烟稀少的隐蔽处走去了。嗯,看样子,周云飞是要借此机会大吃一顿,大开荤戒啊。

努力将自己缩在y影深处,庄景玉张嘴小小咬了口寿司,远远望著魏嘉被周云飞给无情带走反抗无效的可怜背影,眼前一阵扭曲,就觉得那画面好像缓缓幻化成了一幅,聪明的猎人提著新鲜逮捕的猎物,雄纠纠气昂昂准备回家饱吃大餐的幸福家居图……

魏嘉我对不起你……

艰难咽下一口紫菜,明白自己已经将魏嘉推向了无底深渊的庄景玉,此时此刻,唯有在心底泪流满面地祈祷:不要怪我啊魏嘉,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当是……早死早超生吧……

值得八卦的是,顺便,庄景玉也在心底偷偷许了个愿:黎唯哲你……你快点来吧……

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场合的紧张害怕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还有另外一个,庄景玉别别扭扭,坚决不肯承认的害羞原因,那就是:两对小情侣的你侬我侬甜甜蜜蜜,真是深深刺瞎了他的眼睛……

原本捧著手机犹豫了好久要不要给黎唯哲发条催促的短信,哪知道半晌过去,手机竟然先於他的决定,突然!!!地震动起来。庄景玉吓了一大跳,四下张望了一阵(虽然g本没人注意到他)然後手忙脚乱赶紧按了接收键,定睛一看,只见屏幕上幽幽亮著两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大字:老公。

……是的。就在两人初次以後的那个晚上,黎唯哲便自作主张,将庄景玉手机里那个,原本就已经非常令人无地自容的“主人”,换成了如今这个,只会令人更加无地自容的,“老公”。

无论已经看过多少次,庄景玉都不能习惯,这个称呼在自己心中所掀起的巨大波澜。

而这一次,除了这个无比坑爹的称呼以外,黎唯哲所发来的短信内容,则更是令庄景玉在看完的那一瞬间,就给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脑血一个劲儿地往上涌,脸皮都红得,似乎就快要被撑破了。老实说他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恨不得先甩手一巴掌抽死黎唯哲,然後再一头撞死自己!

【他们两对是不是都各自逍遥去了?一个人怕不怕?别担心,我马上就来了,老婆】

老婆……

老婆……

老婆……

老婆……

老婆……

老婆……!!!???

庄景玉紧握手机伫立风中,只觉体内气血翻涌,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事实上他真的很想要以头抢地耳……这可恶的黎唯哲,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想要费尽心思占他的便宜……!!!

【你才是老婆!你全家都是老婆!我、我是……我也是老公!】

用力按下这一句话愤愤发出去,庄景玉啪地合上手机揣好,心头怦怦直跳,脸上红云发烧,有点怕黎唯哲会生气,但是但是……又觉得很委屈:凭什麽黎唯哲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这种话来调戏自己,而不怕他也会生气!?

……嗯,这样一想,庄景玉忽然觉得他刚刚发给黎唯哲的短信,已经算是很温和,很大度的了。

他对自己的忍耐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约莫过了十多分锺还没有收到黎唯哲的回信,庄景玉终於开始变得有些担心,逐渐坐立不安起来。那个家夥……不会那麽小气吧?难道还真、真生气啦……!?

再一次拿出手机琢磨著要不要给黎唯哲发个短信去道歉……不!凭啥就是他道歉!?明明就是黎唯哲先调侃他的诶……!应该是交涉!!……是交涉才对!!!

就在庄景玉正在脑海中进行著万分激烈的天人交战之时,掌中的手机又忽然率先震动起来了。庄景玉尽力忽视掉“老公”这两个闪亮的大字,飞快点开一看:

【隔了这麽久才回你,你是不是在担心我生气了?哈!不是哦老婆,是因为你老公我差点儿就要笑疯了】

“……”庄景玉手掌紧握,脸色难看。

下一条:

【别担心,我专门熄了火趴在方向盘上笑的。哈哈,现在都还没有笑够呢】

“……”庄景玉磨拳霍霍,额角青筋暴跳。

第三条:

【刚刚那是在故意卖萌吗?喔!真是太可爱了!怎麽办?我忍不住了,想马上就做】

“……”庄景玉觉得自己受了很重很重的内伤……

最後一条:

【就这样吧,今晚咱们早点回去,你洗干净乖乖躺在床上等老公我干趴你,老婆】

“……”庄景玉神经里的所有线,都在这一瞬间,断了个彻彻底底。

干……趴!?

一口老血喷出,庄景玉气得龇牙咧嘴,睚眦欲裂,终於走火入魔了。

【干你妹!干你大爷!干你丫自己去吧!自攻自受老子我不奉陪!】

於是庭院众人便看见了如下画面:一个明明长得眉清目秀老实憨厚的男孩子,却偏偏染满了一整脸的愤世嫉俗愁大苦深,大麽指流连在手机键盘上,动得那叫一个迅疾如飞……

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遭遇了啥……嗯,但看样子,一定是非常纠结的事情吧……

但事实证明没有最纠结只有更纠结。就在发出了此条消息以後的几秒锺之内,庄景玉便迅速收到了黎唯哲那一条,足以将他气昏过去的下流回复:

【天!?这些词是谁教你的?你怎麽也学得这麽坏了?啊……但是更可爱了!完了完了,小小哲已经硬起来了……老婆你等我】

“……”

虽然距离十万八千里,但是庄景玉都好像能够听见那边,黎唯哲大踩油门,引擎加速的破空声。

看来他才是,真的,“完了”吧……

七点半的时候,韩莹月的父亲,也是韩家目前的当家,韩笑,在宝贝女儿韩莹月的陪同下终於姗姗来迟,出现在了庭院当中。唐汉这个准女婿很称职地敲敲杯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让未来岳父大人站在平台中央简短地讲了几句话。虽然无非就是什麽,欢迎大家来参加女儿莹莹的生日宴会啦,希望大家今晚玩儿得开心尽兴啦,当然最後还顺带含蓄地提了一下,现在站在我身边的这个愣头小子,差不多就是我们韩家日後的上门女婿啦……诸如此类,普通至极的话,但即便庄景玉这麽“文盲”的家夥也能够感觉出来,韩莹月父亲肚子里的墨水儿,倒果真和他的这座院子一样,货真价实,又多又深。

唐汉以前特意叮嘱过他们,说韩莹月自幼丧母,而且是“幼”到那种,基本上,属於连她妈妈长什麽样子都记不起来的程度,因此尽量别在她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这档子事儿来。初闻此事之时,他们三个人都对此感到非常震惊,毕竟韩莹月那麽活泼外向的一姑娘,从外表上压g儿就看不出来,她居然也有著如此沈痛悲惨的过往。而与她相比起来,像庄景玉这样的沈默寡言,可就要符合得多了……(以上均为三人心声,虽然有点大逆不道,但他们实在忍不住吐槽)

不过现在看到其父韩笑的样子,庄景玉觉得自己,多多少少也有点能够理解,为什麽在没有母亲陪伴的情况之下,韩莹月还能够成长得如此健康开朗的原因了。

富贵人家大抵都深谙保养之道,无论男女。这是钱多了的必然结果──有钱当然要懂得享受嘛;当然,这更可以说是一种身份与地位的象征。chuchu算起来,韩笑今年也该有将近五十岁了,然而就如今这个亮相看来,他顶多只有四十岁出头,三十末尾的样子。皮面白净细腻,笑容温润和煦(倒挺符合他的名字),眼眶上架著一副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金丝眼镜,左手大麽指上戴了一枚色泽奇佳的玉扳指,身上穿著的,不是现代社会名流j英们在参加这种场合之时所普遍选择的革履西装,而反倒是民国时代的书香文人以及军政要员们,所颇为青睐的长衫大氅。这种装扮让原本就非常儒雅谦逊的韩笑,整个人,显得愈发高风亮节,文质彬彬──但其中,又自有一股,由多年岁月沈淀而出的,岿然静气。

这个时候,庄景玉十分欣慰地想,有父如此,倒也难怪韩莹月能够忘却丧母之痛,无忧无虑地长大至今了。

只可惜世事,总不是他想象中那麽单纯美好的。日後从黎唯哲那儿得知的诸多消息都无比残忍地证明,是他把一切,都想得太天真了。试想想看,一个男人要守护和拓展家业,在如今这般竞争激烈,肮脏浑浊的复杂社会里,怎麽可能做到真正的里外如一,彻底的君子风度?韩家家大业大至此,无论怎麽想,韩笑也不可能只如他表面那样温和无害,真诚善良。就算他本意是想的,可所谓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呢。

这种人是典型的笑面虎。除了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比如他的宝贝女儿韩莹月,是完全无条件不求报的好以外,对待其他任何人,其好坏程度,都是以利益至上为标准。

他真的是太笨了。日後的庄景玉在回忆今夜往事之时,总是会忍不住地,这样数落自己。就算他没有聪明到能够只从韩笑的外貌气质就看穿出他的手段本x,然而後来林烟出现,他们俩,包括再过不久到场的黎唯哲──从这三人不动声色而又暗潮汹涌的神情与对话里,就算再怎麽蠢,他也应该看出来,韩笑的不简单的。

是的,庄景玉怎麽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碰上林烟──估计对方也是。共同的错愕之下,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虽然都在情理之中不足奇怪,可若要是真的仔细回想起来,倒也蛮够意料之外,匪夷所思的。

林烟是在韩笑讲完话以後的约莫五分锺左右,出现在了宴会现场的。然而第一个发现他人的,却还不是和林烟关系微妙的庄景玉,而是和林烟g本就没啥关系的,魏嘉。

尽管谈不上对林烟有多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不过人美能够美到像林烟这种程度,任何人只要有幸见过一次,倒也确实不容易忘。魏嘉视力好眼睛尖,那时候又正被周云飞给调戏得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叫苦不迭;正四周张望著,想瞅瞅附近有没有啥熟人能够听见他无声的呐喊好心救他一命的,结果眼前哗地一亮,瞬间就发现了上次在cosplay大赛上,才惊豔见到过的这位“亚洛斯”美人。於是激动和求救的心思各占了一半儿吧,魏嘉情急之下也再也顾不上别的了,立马奋力挣脱出周云飞的怀抱,冲著正朝他们这边走来借道的林烟挥了挥手,脑筋一热,便扯开喉咙大声招呼了一句:“嘿!亚洛斯!”

那时候林烟刚费力绕过了一个,双手捧满了金枪鱼寿司的肥胖家夥,正准备经过周云飞魏嘉的面前;却忽然听见这个完全不认识的声音,竟显得如此熟络地叫唤他,不禁眉头一皱面色微沈,而後缓缓停下脚步,转身站定,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这两位,似乎是和他认识,然而他却毫无印象的,“熟人”。

面无表情。但林烟,还是美的。

虽然没有了金发碧眸,没有了贵族装扮,但黑发雪肤,墨瞳红唇,或者哪怕只是一套普通至极的湖绿色长呢衣──因为是穿在他的身上,所以只会显示出与豔丽浮夸的英伦风情所截然不同,甚至比之更具美感的,有如高岭之花那般傲然凛冽的东方神韵。

魏嘉看呆了几秒锺,眨眨眼睛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天哪,果然美貌才是王道,衣服都是浮云呐!诶,我觉得你下次可以去cos东方不败诶!就现在这个气势和表情……啊!还有眼神!哎呀真是像死啦像死啦!只要把衣服换成大红色就绝对和青霞姐有得一拼啦!”说到最後魏嘉已经忍不住双手捧腮两眼放光,俨然一副深陷脑补小剧场的花痴模样。徒留下身後的周云飞满头黑线,无语凝噎。

林烟皱眉听到这里,大概有些了解眼前情况了。这两人应该是z大的学生,估计在去年五月份的全国大学生cosplay大赛上,他们看见了自己的cos扮相。

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活到现在,对於别人对自己外貌上的惊豔失神,他实在,已经没有什麽感觉了。

然而就在林烟正准备迈开脚步速速离开的时候,却猛然听见,这个明明刚刚还陷在无限花痴里的小男生居然这麽快就回过了神来,然後冲著前方不远处,高声叫出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的名字:

“嘿!庄景玉快来这边这边!林烟林烟……就是你那个漂亮死人的高中同学,他也来了这里的哦!”

庄、景、玉……

这三个字,这个名字,滑入耳缝的霎时,林烟简直像极了一只被拂到痛处的猫,浑身的毛刺都骤然竖立了起来,尖锐凛冽,寒芒渗人。

他嗖地转回身去。熙熙攘攘的拥挤人潮里,林烟却一眼就找出了那个,多年丝毫未变,仍旧满脸傻气;却不知是在哪里,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要比他强上一千倍一万倍的自己,击落得一败涂地的,致命“情敌”。

和庄景玉四目相对眸光相接的片刻,林烟觉得自己,一辈子数也数不清念也念不尽的无边嫉恨,都全部碾碎融化在,那一刹的分分秒秒,百转千回里了。

而庄景玉的反应,看他现在那副呆立原地,手足无措的傻样,应该也没有比林烟好到哪里去,而只有比林烟,更夸张的份儿。

这下子,就算魏嘉再怎麽不懂察言观色,但至少感觉器官还都一个个好好运行著,无论怎样也都已经後知後觉地感应出了,“现场气氛可怕,此地不宜久留”。

只是看到林烟很快几个箭步踱过去走到庄景玉的身边,他实在没有信心他那个傻里傻气的单纯室友能够对付得过林烟这等魄力十足的“蛇蝎美人”。於是咬咬牙,最後到底还是不放心,干脆牵上周云飞的手全当给自己助威打气,然後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嗯……於是,虽然周云飞没什麽兴趣去帮别人解决狗血俗套的三角恋家务事──再说他们两个外人去了也没用,但现在既然有这种福利回报,他也就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勉强当是,去看看热闹好了。

第五十章

林烟直直站定在庄景玉的面前,四周觥筹交错,酒光水影,喧哗此起彼伏,处处谈笑风生。然而他们俩面对著面,让这周遭方圆几米以内的氛围气场,都变得非常奇怪莫测,静静流淌的沈默之中,更隐隐透露出几分诡异的不安与危险。

庄景玉一直在努力张合唇瓣试图说出话来,然而最终,那句“你也是韩莹月的朋友麽”──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去,就看见对面的林烟,容颜未改,仍旧是初识时那般少年模样,身形纤细唯美,眉目j致如画,就算不刻意,五官也自带几分轻蔑冷峻,淡漠疏离;两片薄唇上下翻动,轻轻吐出一句:

“我真是小看了你,庄景玉。想不到你居然认识韩莹月……呵,又多了一个大靠山。”

对於此话深意,局外人魏嘉满脸茫然一无所知,局内人庄景玉半脸懵懂似懂非懂。所以虽说现场原本应该是三对一的绝对占优形势,然而当林烟这一句杀人不见血的讽刺之语一经s出以後,三人中,唯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周云飞,神色清明,微微一笑;一手不漏痕迹地紧紧搂住了魏嘉,一手则不动声色地,将庄景玉拉至了自己身侧。

“错了。韩莹月顶多只算是我们这些人的靠山,不过我们跟你无怨无仇,所以既不需要,也没有用;而他──”周云飞伸手指指一旁逐渐回过神来,脸色略带苍白的庄景玉,眸光一寒,口气轻描淡写,却又一针见血道,“庄景玉自有他专属的靠山,不管有没有韩莹月和韩家撑腰,你也不敢动。”

这番反驳无论是从字面意思还是从字里深意来讲,无一例外,都是非常给力的。然而林烟听後却连眼皮子都没惊动眨一下,目光冷冷,也片刻都没舍得离开过庄景玉半分丝毫。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好吧,你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算是第三个靠山。”

周云飞面无表情,倒不介意林烟对他置若罔闻的无视;不过看样子,却也不怎麽欢喜,林烟对他毫不吝惜的表扬。

庄景玉站在原地一时无语。很奇怪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难堪或者尴尬;他甚至都不怨恨林烟对他和他的朋友,恶毒无理,字字带刺的谩骂。

他不口吃,不结巴,不是想说却说不出来话──而只是单纯地,不想讲话。

不知道被扶正了的小三在曾经的原配夫人面前,是不是就是,他现在的这种感觉。虽然庄景玉十分清楚,他和林烟两人,他既没有当小三的资本,而林烟,也从未取得过,是原配的资格。

尽管他一直都非常清楚,并且也非常乐於承认,林烟实在是要,比他强上太多太多。

无论是在哪个方面。

然而他更加知道,对於林烟来说,自己唯一胜过他的那个地方,就是俨然胜过了,他的全部。

黎唯哲喜欢自己而并非他。就这麽简简单单,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一句话。

想到这里,庄景玉无意中不自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他只是想感叹感叹世事无常,这人世间有很多东西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更何况,还是最没有道理可言的感情,其中没有任何嘲笑或者讽刺林烟的意思。可是面前的人在听见以後,却好像瞬间被踩著了痛处的受伤野兽那样,浑身骤然戒备起来,神情又惊又怒,又气又恨,且既凶还狠,直接冲上去就拎住了庄景玉的领子,声音压抑嘶哑,却近乎咆哮地低吼道:

“你这是什麽意思……?你在可怜我?……你居然敢可怜我!?”

林烟的动作快得好像一只扑捉食物的猎豹,在场三个人,谁也没能先他反应过来。

等到他们这一圈四人已经俨然在庭院里造成了一场小范围轰动,并且越来越多地接收到周遭客人们不断投s而来的,或惊讶,或好奇,或想要息事宁人,又或者唯恐天下不乱的各色眼神之时,周云飞眉头一皱,知道以现在这种状况,自己已经不方便再走上去有所动作了。於是只能微微倾身凑上前去,在林烟耳边沈声低语一句:“你这是要干什麽!想把事情闹大吗!?韩莹月的父亲在这里,黎唯哲也马上就要赶来了,如果你还有点理智剩下的话,那就赶快放开庄景玉。”

两大靠山即将来袭──周云飞这句话里的警告威胁意味,呼之欲出,不言而喻。可谁知林烟在听见以後竟然只是皮笑r不笑地挑了挑眼角,口气虽确是在笑,但内容却是又冷又傲,叫人恨得咬牙切齿,青筋暴跳: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这人生平缺的东西不少,但偏巧最缺的就是理智。不信你可以问问庄景玉。”

事实上林烟说的是真话。他为人既激烈又疯狂,一生活至此处,大概也真的从不知道,也不屑知道,理智,究竟为何物。

庄景玉正打算点头附和,顺便示意周魏二人他没事没事,你们俩别激动的……结果哪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刚点了头的下一秒,他便看见总算回过神来的魏嘉一时气极,居然半个箭步直接窜上前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死死揪住了林烟的衣领,然後冲他耳边毫不客气地大吼了一句:

“我擦我真是瞎了狗眼!虽然我说你可以cos东方不败但你还真特麽当自己一统江湖唯我不败了啊!?做事怎麽这麽不眨眼啊!快特麽给小爷我放开庄景玉!”

这声音大得,就连与魏嘉隔了段距离的庄景玉,听在耳朵里,也都给震得无比蛋疼……

哎,事已至此,看来他原本想要息事宁人的打算,应该是彻底不可能了。

事实上,当林烟最初一把揪住自己,那架势又凶又狠,好像下一秒就要重重砸下拳头来的时候,庄景玉却只觉心中一片平静,没有感到丝毫害怕。可是讲句实在话,就算最初他真没有半点可怜林烟的意思,然而当後来,当他看见那样一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神情咄咄逼人,动作张牙舞爪,不仅处处得饶人处不饶人,而且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暴躁林烟之时,他倒反而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有一点可怜了。

当一个人需要用凶狠的面具去伪装自己,用难听的话语去武装自己,用画蛇添足,弄巧成拙的故作骄傲,去掩饰自己,已经越来越掩盖不了的胆怯虚弱──这样的时候,其实这个人,反而让自己显得狼狈不堪,杯弓蛇影。

那一刻庄景玉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准确形容,此时此刻,从自己心底深处,缓缓升腾而起的感受。

他真的是在可怜林烟吗?又或者说,他对林烟,真的就只有可怜吗?

可是他应该明白,就连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可怜,哪怕刚才的自己只是在无意之中,不小心表现出了冰山一角,然而骄傲如对方,都已经,受不了了。

也许那其中还有心疼。庄景玉想。只可惜这种情绪,说出来不但林烟不会相信,甚至就连他自己,也都觉得太过矫情。

现在,他们这一圈四人,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庭院众人的目光洗礼之下,彻底沦为了被围观的对象,和被议论的笑柄。同时,从四面八方赶往此处的急促脚步声,也逼近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杂。只见数秒锺以後,黎唯哲,以及韩笑韩莹月唐汉,这两拨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到达了事故核心区域。

林烟的手是被黎唯哲给硬扳下来的。庄景玉站在两人面前,高清看完了全过程。

他就这麽眼睁睁地瞧著,林烟那两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洁白如玉肤若凝脂的纤细手腕,就这麽活生生地,被黎唯哲的大力,给一点一点,逼出了两道青紫色淤痕来。

那场景生动惨烈,庄景玉光是看著,都觉得自己,也好像浑身发疼。

下意识里,庄景玉很想要大声叫一句,“黎唯哲你快给我住手!”──然而当一抬眼,瞅见对面那个,正在亲身承受此等剧烈疼痛的当事人,却竟是一脸好像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冷峻淡漠,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因为嘴唇略微的发白和额角微渗的汗意出卖了他的身体,那麽庄景玉倒几乎真会怀疑,林烟是不是有神功护体,居然真的,不会觉得疼麽。

这样强悍的忍耐力不禁让庄景玉感到又惊奇又佩服又心酸,可是仔细想想却又难免释然:林烟的全部隐忍都来自於他的骄傲,而他的骄傲,则本就是,与生俱来。

“黎唯哲,”现在一圈八人,林烟却看也不看别人,目光又黑又深,只直直盯著黎唯哲,最先开口,打破沈默,“……你来了。”

然而黎唯哲对林烟这句脉脉含情之语的反应只是:一把将庄景玉,揽进了自己怀里。

这种直接打脸的回应方式,让原本最有资格趾高气扬的庄景玉,都倍觉难堪,不忍再看;轻轻,闭上了眼睛。

唐汉是属於典型的硬汉纯爷们儿,热血方刚,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刚刚远远看见好友庄景玉居然被这个伪娘如此对待,心中自然怒极,愤愤不平。於是也顾不上准岳父大人这还正在场看著呢,直接就冲林烟骂了句:“**你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敢对我兄弟动手动脚!?”

对於这句毫不留情的恶毒骂辞,林烟给予唐汉的反应,和黎唯哲刚刚给予自己的反应,是一样一样的。

唐汉彻底被激怒了。他什麽时候被这样华丽丽地无视过!?尤其更别说,现在还是在女朋友韩莹月,准岳父韩笑,众多兄弟朋友,以及一票子围观客人的面前!

然而就在唐汉狠狠啐了一口,正准备撩起袖子大肆修理一顿这个无法无天的臭人妖之时,韩莹月却忽然在他身後偷偷拽了他一把;然後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沈默无话的正牌主人韩笑,终於姗姗来迟地开口了:

“林烟,我记得我刚跟你说过,等会儿走的时候,记得,要从後门走。”

韩笑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温和,眼角细纹弧度不变,面上笑容谦逊依旧;然而在场的人谁也不是傻子,不至於听不出来,在韩笑这一番,貌似娓娓道来的君子之言里,却深深隐藏於其口气深处的y鸷与狠戾。

而更令他们这一圈剩下的七人皆感震惊的是,原来这林烟,居然不是由他们其中哪一位所带来的,而竟反倒是与韩笑认识,并且看样子,甚至,还是谈了一下午事情的。

或许是因为胆子毕竟没有那麽大,又或许是因为目前仍然有求於他:林烟没有像刚刚对待唐汉那样,二话不说直接拂了韩笑的面子。但就凭他仍然没有将目光从黎唯哲身上移开这一点来看,他到底,也不算是给了韩笑多大的面子。

“我记得,”林烟随意勾勾唇角,眉目媚得惊人,“不过中途我突然想到,既然前院有一场宴会,那我来走上一遭,说不定在咱们签下合同的当晚,我就能替韩老板您做成一笔生意,大大赚上一票。嗯?您说是不是?”

听完林烟的话以後,韩笑的表情,就好像是听完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似的。他顿了顿,而後伸手指指被黎唯哲紧紧拥在怀里的庄景玉,和声道:“好,好。我承认你有心了。不过话虽然是这麽说没错,可是莫非你找了半天,最後勾搭上的客人,竟然,就是这孩子麽?”转头望了望黎唯哲逐渐皱起的眉头,韩笑抬手扶了扶镜框,眼底蓦地闪光一片寒光,“呵呵,那我可真不知道,我究竟是应该说你被喂肥了胆子,还是应该说你白长了一双,只会勾人不会看人的瞎眼睛……嗯?哪一种,比较好呢?”

这一段高深莫测,含蓄隐晦的对话,一圈几个人都是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只有黎唯哲沈默半晌,忽然目光如炬炯炯看向林烟,沈声道:“你进了宠儿?”

林烟怔怔望著他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良久过去,忽然嘴唇一动,好似风马牛不相及地轻轻吐了一句:“你想,让我出来吗?”

黎唯哲耸耸肩,一脸很无所谓地笑了:“宠儿那种地方,你连进去都没有事先跟我招呼一声,现在居然还有脸来问我想不想让你出来。呵,林烟,你还在奢望什麽?你到底是脸皮太厚,还是,g本就没有脸?”

林烟当然是有脸的。否则怎麽解释,在听见黎唯哲这一番话以後,那个地方,刷地,就变得苍白如雪。

刚刚有那麽多人围攻他,辱骂他,冷嘲他或者热讽他,甚至差点儿就要动手修理他──林烟的神色表情,却也不见得,有丝毫的变化;然而当他被黎唯哲如此一针见血地一顿数落,林烟霎时就变得,那麽无所适从,那麽手足无措。

不知道别人究竟怎麽想, 但是庄景玉,真的已经看不下去。

更何况,他已经听出来,那个所谓的“宠儿”,究竟,是个什麽地方。

也许是脑筋一时发热吧,事後就连庄景玉自己都没有想通,那时候他是怎麽就突然不对劲儿了,居然冲著林烟脱口而出了一句:

“我想让你出来!我……我也有钱,我可以让你出来!”

四下皆静。

韩笑皱了皱眉,眼角处一直深浅如一的笑纹,终於微不可察地,变淡了一些。

黎唯哲表面上无动於衷,然而身後,却是慢慢抬起手来,重重拍了一记庄景玉的屁股,全当做他不听话,和乱讲话的惩罚。

这种对待小孩子似的惩罚方式不禁令庄景玉脸红了一下,然而他还是不肯认错,仍旧目不转睛地死死紧盯著林烟,好像只要对方一个点头同意,他就会马上从身上掏出巨额支票,恭恭敬敬却又不容反悔地,双手奉上,递到韩笑的面前。

这种令谁也想不通的,如此以德报怨的对待情敌的方式,饶是行事毫无道理可言的林烟,也不禁稍显错愕,难得愣住了。他转头直直看向庄景玉,表情略显难看和扭曲。因为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个人到底是怎麽想的?脑筋究竟是怎麽长的?其居心用意,又究竟为何!?……庄景玉这到底是真傻呢?还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林烟这边正眯眼琢磨著,那边庄景玉却见他久不回话神情有异,竟欣喜地以为林烟是在认真考虑自己的建议。於是也顾不上身後黎唯哲那一双,正暗扣在自己腰间,力道越来越大,箍得越来越紧的双臂了,只想赶紧趁热打铁,劝林烟悬崖勒马。他咽咽喉咙,无比真诚道:“真、真的……我、我有钱……林烟,那种地方,你、你别去……”

这下韩笑脸上的笑意是真的有些挂不住了。他牵牵嘴角,状若无意,往右旁仍然无动於衷,没有任何表示的黎唯哲,暗暗瞟了一眼。

黎唯哲没有直接回应韩笑的暗示,只是一边加大手中力气,却又温柔小心不至於弄疼庄景玉,然後一脸平静地看向林烟,淡淡道:“你还是安心进宠儿去吧,他买不起你的,”顿了顿,“……我也买不起你。”

林烟闻言脸色骤白,纤细有如一张莹薄纸片的身体,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深冬晚风之中,似乎,摇摇欲坠地晃了晃。

毫无意识地用力咬了咬下唇,尖锐的疼痛和淡淡的血腥味一时之间仿若潮涨,夹杂著巨大的浪花呼啸而来,淹没了他原本敏锐敏感的全部感官。狂风中林烟觉得有些恍惚,简直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因为此时此刻从他的角度看来,正呈现他眼前的这幅画面,居然是如此的讽刺与难堪:

他最讨厌的人,却居然对著自己一脸期待满心关怀,而他最喜欢的人,竟偏偏对著自己流水无情冷漠如山。

这可真是个笑话!哈哈!他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哈哈哈!黎唯哲和庄景玉,果真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相衬之下他林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笑话!!!

眼前庄景玉溢满关心的脸和黎唯哲面无表情的脸,变幻不定,忽明忽暗,若隐若现。林烟觉得这个发现真的很好笑,於是他也真的,就这麽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由小变大,愈来愈大;其间渐显疯狂,划破夜色,绝望的嘶哑之中,还隐隐带了一股,孤绝的凄厉。

而此时此刻林烟脸上的表情也正如他的笑声那般,y郁,y狠,y鸷,y毒……y冷。

大冬天的,然而庭院里几乎所有人,都被林烟这一个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莫名举动,给惊出了一身冷汗,满额涔涔。

因此眼前的这幅画面,实在是,太难形容了。一个人,不仅能够美貌得如此富有侵略x,而且就连释放,也可以浓烈得那麽惊魂动魄,那麽,触目惊心。

不管是被其美貌慑到还是被其疯狂吓到,总之,结果都是,殊途同归了。

事已至此,可以说,今晚韩莹月的二十岁生日宴会,韩家的笑话,是注定,被看了个彻彻底底。除非韩笑真有那麽大魄力和权力,能够狠下心来,将这庭院里上上下下统共将近两百数的客人们全部都杀了灭口,让他们一个,都走不出去。

而身处核心圈的这八个人,此时此刻也都无一例外,选择了垂眼沈默。任林烟自生自灭,自哭自笑,他们只冷眼相待,袖手旁观。

然而动机心思,却是各有不同。韩笑黎唯哲是属於真正无情无所谓的;唐汉魏嘉则属於一个chu神经一个小天真,完全不明白眼前这人到底发生了什麽,怎麽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儿?从不男不女,变成了不人不鬼了?周云飞韩莹月则是属於局外人中的聪明人,可是就算他们隐约从刚才的对话里猜出了点儿什麽,然而感情之事和生意上的事,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们两个外人以及小辈,能够c得上手,说得上话的。

最後是庄景玉。虽然看著这样的林烟让他觉得既心酸又难过,拼命想要说点儿什麽去安慰和挽留;可是一张口,他却只能尝到自己,满满一喉咙的,压抑苦涩。

其实庄景玉很清楚,现在无论他说什麽做什麽,都没有用;其实庄景玉也明白,现在他人站在这里──和黎唯哲一同站在这里,哪怕什麽也不说什麽不做,仅仅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对於林烟来说,就已经,是一种穿肠透骨的伤害。

於庄景玉而言,这是一种,明明“我没有错,可是错的毕竟还是我”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怔怔望著林烟此时此刻的样子,庄景玉只觉眼前一道时空裂缝,竟好像恍惚看到了曾经,那个发现被楚回骗了,而又还没有幸运地重逢到黎唯哲的,孤独无助,只能默默舔伤的自己。

他不知道他现在这样的多愁善感,多管闲事,是不是就是魏嘉常常在寝室里大加讽刺的,所谓的什麽“圣母玻璃心”;只是有那麽一瞬间庄景玉真心希望,眼前这个,比起自己当年的寂寞只多不少的可怜人,也终有一天,能够绽放出一抹,足以配得上他这般倾城国色的,温暖笑颜。

凄厉绝望的惨笑声持续了很久很久──但也有可能只是区区几秒锺。忽然林烟神色骤凛,止住笑意。他刷地抬起头来,眸光如火直直s向黎唯哲。月色朦胧中,那张脸上灯火摇曳,光影纵横,y影与白道直来斜往,五官被毫无美感地劈开成几瓣,更显得他的表情扭曲狰狞,又怨又恨,又痴又痛:

“黎唯哲,我最後,再问你两个问题,”大约是因为刚才笑得毕竟太厉害了的缘故,林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沙哑,不过这有如破锣一般的难听嗓子,倒是和他现在看起来也不怎麽漂亮的脸挺般配的,“如果不是我想听见的回答,那我二话不说,马上就走。”

黎唯哲闻言没什麽反应,但林烟知道他是同意了,正在等自己开口和……得到答案以後的,卷铺盖走人滚蛋。

深深吸进一口气,林烟伸出舌尖舔了舔略有些干裂的嘴唇,苍白色渐渐被淬染成两片血样的鲜红。

“你喜欢他,还是我?”

尽管这问题里有“他”这麽一个指代模糊的代词,不过至於那究竟是谁,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林烟还没有傻到,自己抬手去指。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依旧,但脸色倒竟是慢慢变柔和了下来;垂手仰头,眸中目火渐熄,取而代之的,却是隐约淌过的水色碧波。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待著黎唯哲的答案,任由半空月华倾洒,头顶灯影暗流。

这场景唯美得令人忍不住想要屏住呼吸。抛开方才的疯狂激烈,当林烟真的规规矩矩变安静下来,他就仍然是庄景玉记忆当中,最初相见时那个,j致得仿佛从日本漫画里走出来的纤细少年:一见惊为天人,再见不识人间。

於是这一刻庄景玉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不是担心黎唯哲会因为怜香惜玉而给出一个令林烟满意的回答(事实上黎唯哲要真有那麽一分半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那刚才怎麽还会那麽残忍无情地对待林烟呢?依庄景玉看,黎唯哲那分明就是在辣手摧花!);庄景玉其实是在难过,就算林烟这麽美这麽好,可是他马上就要得到的回答,却也仍然只不过是一道,血淋淋的新痕伤疤。

果然,黎唯哲看也没看林烟一眼,只是非常干脆凛冽地扔下三个字:

“不是你。”

不知道林烟听见了这话心情怎样,但反正就连明明是大获全胜的庄景玉,却也都被黎唯哲这句话里的冷漠绝情,给震得x口一阵发麻。

“……好。”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一个好字,声线从略微颤抖,努力压抑成为不动声色──这其中的艰辛,不为人知。

眯起眼睛顿了顿。片刻後,林烟的眉目深处,晕染上了几分恍惚如铁的坚决。他勉强笑了笑,轻轻道:

“……从来?”

这下黎唯哲总算转眼正视了他。

“从来。”

──但林烟宁愿他这辈子,失去这样一个机会:从黎唯哲那麽好看的一双眼睛里,却看见他自己,摇摇欲坠的影子。

林烟转身走掉了。动作干脆利落,和刚刚的死缠烂打简直判若两人,再不似那时的脆弱不舍,难解难分。

倒当真如他刚刚所讲的那样:如果不是他想听见的答案,那麽他立马选择离开,再也不多做纠缠。

只是在临走之际的最後一刻,很奇怪,林烟的眼神竟然不是缠绵在他最舍不得的黎唯哲身上,而竟然是,在他最应该痛恨的情敌庄景玉身上,短暂流连了数秒。

庄景玉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麽样的眼神,好像里面空空如也什麽也没有,但又仿佛,一切都包容其中,在那里面了。

只是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却始终单薄如纸,从未丰盈过。

林烟至此离开,闹剧终於收场。然而今晚的宴会,却也很遗憾地,已经算是被毁了一半了。

很快韩笑也走了,毕竟作为主人,他必须要去对今晚发生的事情做些处理。剩下他们一圈七人站在原地沈默了一会儿,最後还是汉率先受不了地皱起眉头,开口骂咧了句:“我靠!那家夥最後露的是个什麽眼神啊!诶,庄景玉你以後千万小心点儿啊,这种伪娘人妖一般都是神经病,又恶心又狠毒,变态得要死的。”

庄景玉知道唐汉这是在关心他。可是原谅他在听见这些话以後,实在没有办法,做出感激的表情来。

後来的宴会,黎唯哲并没有给庄景玉玩到零点倒计时的机会。等到一圈其余五人渐渐撤走,各玩儿各的去了,黎唯哲沈默一阵,松开庄景玉的腰,转而牵起他的手,看那样子,居然是准备直接离开现场,回他们自己的家去。

庄景玉没有拒绝。

唯一的小c曲是,当他们俩走到大门处时,韩家一个下人毕恭毕敬赶上前来,意味深长而又点到为止地恭敬问了句:“黎先生,韩先生托我问您,刚刚那件事儿……”

黎唯哲丝毫没有放慢步速,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你就跟他说,他和林烟怎麽签的合同,那该怎麽办就怎麽办,与我无关,我不会管。”

那人听後飞快“诶”了一声,笑眯眯地转身复命去了。

庄景玉忍不住抖了一下,但还没有傻到在黎唯哲的手中,试图挣扎。

回去以後的那一晚,庄景玉被黎唯哲干得很彻底,可是……也很安心。

在一阵几乎将他灭顶的快感狂潮里,他一边竭尽全力地包容著黎唯哲深深埋在他体内的火热,感受著它一寸一寸的胀大和一度一度的升温,一边死死抠住黎唯哲的背脊,将脸紧紧贴在对方汗湿的x口,细细聆听他一下一下,怦然有力的心动。

“呃……黎、黎唯……唔……”难耐地动了动,庄景玉喘了丝气刚想要开口讲话,然而身上这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俯下身来,霸道地侵占了他的口腔攫住了他的唇舌,吞下了他接下来所有准备要讲的内容。

“嗯……”

这个吻简直是吻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庄景玉差点儿就觉得自己是到了世界末日了。激烈的交缠中他唯有笨拙地回应著,同时心中暗自苦笑,黎唯哲这个家夥,八成又是误会了什麽……

等到今夜的第四次(是的你没看错!)终於结束的时候,黎唯哲这才仍旧略显恋恋不舍,意犹未尽地,暂且放过了庄景玉。所谓暂时是指,他仍然没有将自己的某g东西,从对方温暖紧致的身体里拔出来。

看来黎唯哲只是在养j蓄锐,这种程度对於他来说,只能算是蓄势待发,中场休息。

庄景玉重重喘了几口,努力在黎唯哲怀中调整了几下姿势,总算舒服以後,他赶紧抓住机会,清清嗓子:

“咳……黎唯……”

“诶──”

正准备往庄景玉颈窝落下吻去的黎唯哲,听见庄景玉在经历了这麽几场激烈漫长的x事以後,居然还没忘记刚刚被自己打断的那一茬,还不肯死心地想要讲话,不禁没好气地皱皱眉,手指朝下往对方脆弱敏感的腰间滑去,极富技巧地轻轻捏了捏,板起脸来闷闷道:“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在这种二人时光里给我提起那个煞风景的人的名字……”黎唯哲危险,但也仿佛心情很好地眯起眼睛,痞痞笑了,“别忘了今天我发给你的短信,你就乖乖等著你老公我──干趴你。”

【老婆】

以上两个字,黎唯哲是做的口型。表情夸张而欠揍,眼角眉梢淌满了邪恶(或者说y荡)的笑意。他自以为自己做得很真诚,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恨不得全世界都听见。

“……”

庄景玉很无语地白了这个,居然也会耍宝的某人一眼。

黎唯哲见状吃吃笑了,然後将细细碎碎的轻吻,尽数落满了下去。

只是很可惜,黎唯哲最後,还是不得不自己打破了自己,说好不提林烟的承诺。

当吻到庄景玉微微冒汗的鼻尖时,黎唯哲停下来深深望向对方闪闪烁烁的眼睛,终於无奈叹口气,轻声道:“好了好了,你不用担心。他不敢对你的朋友做什麽的,因为他们都有韩莹月撑腰。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她爸爸韩笑很厉害的,”顿了顿,低头舔了舔庄景玉湿漉漉的眼皮,然後色色在嘴唇边咂过一圈,表情邪恶,“……当然他更不敢动你,因为,你是我的人。”

黎唯哲有一个迷人之处,那就是他从不骗人。所以他在说情话之时,眼神里那种,令人无所遁逃欲罢不能的诚恳与认真,就实在,太具有杀伤x。

庄景玉听完愣了两秒,然後缓缓抿起嘴角,方圆毫米,止不住地漾开圈圈笑纹。忽然他伸手攀住了黎唯哲的脖子,将脸紧紧贴在对方看不见的那一边──我们姑且称之为,害羞。

虽然看不到老婆难得一次的别扭很可惜,但鉴於黎唯哲今晚的心情实在很好,所以决定,暂且放过他一次。

他轻轻拍著庄景玉的背,继续道:“还有,我知道你刚刚想说什麽。你是不是很奇怪,想问我,为什麽那人那麽好,我却偏偏喜欢的是你……”

“不是。”

这一次,轮到庄景玉打断黎唯哲。

“嗯?不是?”黎唯哲乍惊之下,有些好奇,“……那你是想要说什麽?”

这时候庄景玉非常庆幸自己方才明智地选择了这个姿势。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渐渐变烫了。

“我知道我比不上林烟,可、可是……我也不会……用这种问题来困扰你,和困扰我自己……”顿了顿,愈觉发烧的庄景玉只能不安分地蹭了蹭黎唯哲的手臂,睫毛温柔地垂低,在微微颤动的眼睑下,投s出一片黛青色的y影,“其实今晚,应该吃醋的人明明是我的。结果居然,偏偏是你感到不开心。所、所以,我刚刚就是想说,你不要想太多了,黎唯哲……你一直那麽强大,而我希望你,可以因为我变得更加强大,而不是怕这怕那;你以前虽然对我不好,可是我喜欢你,现在和以後,都给予我的这麽这麽多好……”

黎唯哲几乎都听呆了。

而抱著他的庄景玉,则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把他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尽了。

“我相信你,也相信我们……所以,黎唯哲,你也应该……相信我……呃……”

庄景玉话还没说完,就被黎唯哲一个华丽翻身,温柔地撩趴下了。

“你喜欢我对你好,还希望我变得更加强大?”

“……”

庄景玉目瞪口呆地看著身上那人已然红光灼灼的眼睛,知道他今晚大概真的再逃不过,被“干趴”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