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传奇纯爱版(10)(1/2)
作者:楚无过
2021年3月7日
一九九八年的秋天黏稠而漫长。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我总忍不住往家里跑。
基本上每次都能碰见母亲,要么在车棚里,要么在校门口的柳树下。起初她还问
我请假了没,后来也懒得再问,只是叮嘱我:「小心赵老师找你算账。」
我自然不怕什么赵老师。然而那一路上大段大段的沉默,却让我在破车上坐
立难安。记得瞪视着周遭无边的黑暗,我一口气要憋上好久。风从新翻的土壤缝
隙中窜起,拂过我汗津津的脑门,抚起母亲黑亮的长发。偶尔一辆汽车疾驰而过,
宛若夏夜池塘边转瞬即逝的萤火虫。也只有到此时,我才会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
路灯一如往日般木讷,环城路一如往日般漫长,我苦心经营的如簧巧舌却再也找
不回来了。我不说话,母亲也不说,她像是十分享受这难得的清净。有一次她突
然爆笑起来。我问咋了。她嘴上说没事,自行车却抖得七拐八弯。直到家门口,
她才问:「你一口气憋多长时间?」
我装傻说:「啥?」
她笑得直不起腰:「听你都不带换气儿,老这样还是回去练长跑得了。」
终于有一天,班主任对我说:「跟你妈商量好,要住校就住校,要回家就回
家,你别三天两头来回跑嘛。」理所当然地,我卷铺盖滚回了家。这为呆逼们的
嘲讽术又增添了一道符咒。而先前头上的豁口已经为我赢得了一个老秃逼的绰号。
该绰号如此响亮而又落落大方,以至于去年春节同学小聚时,大家说的第一句话
都是:「操,老秃逼来了。」记得拆线的第二天,母亲给我洗头。她抱怨我的头
发真是臭不可闻,洗发水打了一次又一次却老是不起沫。当顺脸而下的水终于没
有那股咸味时,母亲才算心满意足。她转身去给我取毛巾,因为隔着澡盆,不得
不弯下了腰。我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就看到了她撅起的屁股。一时间,脑后的
伤口又不可抑制地跳跃起来。
如果说这个秋天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那就是女教师厕所偷窥事件了。在
与受害者的丈夫同场竞技两圈后,嫌犯王伟超终被擒获于新宿舍楼肮脏的被窝里。
据说当时他脚上的回力鞋都没来得及脱下来。王伟超为此获得了一个记大过处分,
理由嘛——夜不归宿。在厕所事件上冒险获得的成功,导致了后来王伟超更为大
胆的举动。九十年代席卷全国的下岗浪潮中,依托三线建设发展起来的平海特钢
首当其冲。心思活络的,大多自谋出路。作为钢厂子弟,父母停薪留职外出创业,
让王伟超无疑成了条撒欢的野狗,急于四处发情的他,毫不掩饰跟女人「交配」
的渴望。
钢厂很大,家属区也很大。呆逼说,王伟超那次的偷窥行为并没让他看到什
么,倒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厕所里,只有女人才看得到男的鸡巴,男的
根本看不得到女人的屄。」就是这样,那个秋风飒爽的午后,两二货走在厂区空
旷无人的巷道里,所进行的逼屌话题使他们身体热气腾腾。头顶的阳光,无边无
际地铺展开去,白得耀眼,仿佛欲望泛滥成灾的镜像。后来,在一处门可罗雀的
店铺前,王伟超说买包烟,进了店里却发现没人。于是隔着柜台,王伟超朝里不
经意张望了一眼,随后呆逼就看到了他神秘的招手。
然而,呆逼的兴致勃勃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从柜台后面侧门看到的情形,使
他大失所望。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正坐在后堂躺椅上打盹。女人白白净净,屁
股很大,胸脯蓬勃的不像话,嘴角似还涎着口水。但使他吃惊的是,王伟超的呼
吸变得杂乱无章了。他听到王伟超紧张地问:「想不想看屄?」
呆逼怔了一下,指指那个大婶,惊讶地问:「你想看她的?」
王伟超脸上的笑容有些滑稽,说:「咱们一起上。」尾音甚至带着颤抖。
呆逼瞥眼王伟超,迟疑不决:「这么老?」
「操,磨磨唧唧的,」王伟超脸色通红,低声吼叫:「那可是真的。」
呆逼无法说服自己与王伟超一起行动,可王伟超因为激动,而流露出的颤抖
和不安,让呆逼感受到了心惊肉跳般的兴奋,他说:「你上,我给你放哨。」当
王伟超越过柜台,回过头来朝他意味深长一笑时,他仿佛看到了秋日暖阳下跳动
着的青涩印记。
呆逼并没有呆在店铺里面,王伟超扑到那位老大婶身上去的情景,他可以在
想象中轻而易举地完成。作为一名患难与共的「同志」加「战友」,呆逼认真履
行起了自己的职责。这逼跑到门口巷道,两头张望着,看是否会有人朝这边走来。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种来自于身体倒地的声响
,仿佛还滚动了一下,接着是几声
惊慌的「嗯啊」「喔」「啊」,显然那位年届五十多岁的女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
么。待老人明白过来以后,呆逼就听到了一个苍老和忿怒的声音:「畜生,我都
可以做你奶奶。」
这话使呆逼哑然失笑,他知道王伟超的冒险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去,他又
听到了老人仿佛忏悔般地喊叫:「作孽呵。」
很显然,这位大婶根本无法抵抗王伟超的猛烈进攻,她的气愤,因为年老力
衰,只能转化为对自己的怜悯。壮如牛犊的王伟超三下五除二,扯掉老人长衣短
裤,鼻息已是格外粗重,咕噜咕噜吞咽着口水。呆逼转身趴到门口,扶着门框往
里瞅时,于是看到了跪在地上,拚命掰着女人大白腿的王伟超。而那个摊在地上
的垂暮老人,则抚摸着自己可能扭伤的肩膀,口齿不清地嘟哝着什么。「黑乎乎
的屄毛都露出来了」(呆逼语)。
遗憾的是,与大多数同龄人别无二致,掏出直挺挺的鸡巴后,王伟超居然抓
耳挠腮起来。后来这货趴到了女人身上,着急忙慌的朝胯下胡捣一通,结果发现
全顶在了屁股和毛丛、甚至肚皮上。「喂,小兔崽子,鬼鬼祟祟的干啥呢你?」
也正是此刻,呆逼猛然扭过头,就看到了几个人朝这边走来。有两位是钢厂保卫
处的,另一位有点面生。那俩身着浅灰色制服,腰扎武装带,别着对讲机的威猛
大汉,让呆逼心惊胆战。他甚至来不及警示王伟超,就像头得了瘟疫的老狗一样,
落荒而逃。呆逼拚命向外跑,不停回头张望,却始终看到一个手提警棍的大汉远
远追来。直到翻过院墙,泅水涉过厂区后面那条小河,呆逼才惊觉好像遗忘了同
伴,以至于后来,脑海里一直回响着王伟超那悲怆而绝望的声音:「完蛋了,真
鸡巴完蛋了,驴日的xxx!」
「妈屄的,老子把肺都跑肿了。」呆逼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湿淋淋
地说。那个午后的阳光,覆盖在他愚蠢的脸上,我突然很想给他两脚。于是,我
就给了这家伙几脚,外加一顿老拳,毫无办法。
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由于强奸未遂,王伟超判了一年少管。他父亲母亲
表哥表嫂都从南方赶回来,请了律师,又与受害者协商补偿事宜。然而「该犯因
未满16周岁,但采用暴力手段胁迫、猥亵妇女」,「且在校期间有相关前科」,
属于累教不改,故仍须羁押于监所接受「管理教育」。
这事对我影响到底有多大,很难说的清楚,但有一点却确定无疑。这之后,
母亲似乎就把我看得越来越紧了,简直恨不得找条铁链给我锁起来。记得那阵陈
老师到家里串门,谈到这事儿时说:「你说现在小屁孩,鸡儿才那么点大,胆子
却不小。」我当然很想告诉她,我不小了。然而下意识的偷偷瞟了母亲一眼,不
想她竟也看过来,搞不好为什么,我心里一阵发毛。果不其然,熊熊大火般燎来:
「听见没,再给我没点分寸,到处瞎晃悠,看我治不死你!」这大概就是此人暴
躁的一面,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领略。
秋天结束之前,邴婕也消失不见。听说是去了平阳。对此我几乎毫无觉察。
直到有一天发现好久没见过她,我才一阵惊慌失措。于是大家告诉我邴婕转校了。
他们惊讶地说:「你竟然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后一次见她是在
学校附近的八路公交站台。我蹬着破车到邮局取最新一期的通俗歌曲。远远地,
她就朝我微笑,洁白得不像话。我慢悠悠地骑了过去,就像慢悠悠地驶过了苍白
而粗鄙的青春期。我目不斜视,以至于再也记不起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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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火箭竟然赢了。我大叫一声好,引得众人侧目纷纷。
此刻我坐在二号食堂的二楼大厅里,对面是我的女朋友。而她身后,悬在半
空摇摇欲坠的,是一台21寸长虹彩电。周遭人声鼎沸、空气油腻,麻子似的雪花
点不时攀上莫布里的脸庞,但他一个后仰跳投,还是一举命中。106比103,火
箭险胜掘金。女主播的嘴无声地蠕动着,却也不能阻止字幕的滚出。真是没有办
法。我猛咬一口馒头,朝陈瑶摊了摊手。
母亲走后就起了风。平阳多风。一年的大部分时节里,你总能看到五颜六色
的塑料袋纠缠一起,氢气球般漫天飞舞。我紧攥网兜,快步走过光溜溜的柏油路。
我只想知道比赛结果。然而宿舍门庭紧闭。不光我们宿舍,一溜儿——整个法学
院二年级的傻逼们像是同时人间蒸发。老实说,这阵势近两年来都难得一见。我
不由有些兴奋,简直想就地尿一泡以示庆祝。
转身拐过楼梯口,我就碰到了杨刚。他唾液四射:「你个逼,可把我们害苦
了!」说着他来拽我的网兜。我一闪就躲了过去。他奸笑道:「3号楼201,师
太等着你呢。」
我问火箭赢了没,他说:「妈个屄,刚给师太放出来,老子还没吃饭呢!」
接下来,在芳香扑鼻、令人作呕的樱花小路上,我陆续碰到了更多同学。他
们说:「打你电话也不接,这下有的爽了!」他们说:「悠着点,别给师太一屁
股坐死了!」他们说:「靠,柚子都带来了,要耍啥新花样吗?」遗憾的是,对
比赛结果大家都一无所知。
我赶到时两点出头,偌大的阶梯教室空空荡荡,三三两两的人犹如棒子上残
留的玉米粒儿。当然,最大那粒就是贺芳。是的,大而拘谨,像块老母猪肉,任
谁谁也不愿夹上哪怕一筷子。啊,这样说也不太对,至少有点过时。因为新学期
一来,整个法学院都流传着一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老贺和小李搞上了。
老贺就是师太,也就是贺芳——不要跟贺卫方混为一谈,虽然据我所知两者
都毕业于西政。她老人家乃我们院民商学术带头人之一,是为老牛;小李呢,新
来的研究生助教——太年轻,连名字都可以忽略不计——是为嫩草。两位师长正
大光明,惊天动地!不少人声称他们曾亲眼目睹两人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
我。什么老贺关爱小李,小李把老贺捧在掌心,颠来倒去的意象无非是枯木逢春
——在李老师挑逗下,贺老师那张四四方方的脸上泛起了一朵娇羞的花。
简直岂有此理!虽然老贺已离异数年,小李也尚未婚配,虽然恋爱和婚姻自
由受我国法律保护,但还是有人不乐意了。首先,院里边就不太看好这桩自由恋
爱,总觉得从影响上讲有点惊世骇俗。自然这只是传说,我又不是院领导。其次,
李阙如也不太看好这对老少配,他是这么说的:老子姓李,他也姓李,所以老子
就得叫他爸爸?这当然也是传说,不过相对来讲要靠谱点,毕竟杨刚和李阙如都
是024班的。
对于李阙如我所知甚少,总结起来大概有以下几点:第一,他的名字来自于
台湾民法典,也经常见诸于王泽鉴的民法理论中;第二,他顶着头五颜六色的鸡
巴毛,走路一蹦一跳,说话像放屁:第三,他曾经留学加拿大,结果一年不到就
变成了家里蹲,后来给塞到我们院来——好嘛,法学院就是垃圾回收站。第四,
他老不是属鸡就是属狗,甚至属羊、猴,有点垂垂老矣的意思。
当然,再老也老不过他妈啊。又老又贼。
我刚打后门进去,坐在讲台上的老贺就抬起了头——只那么一瞟,又垂了下
去。我顺着台阶狂奔而下,一路「噔噔噔」都没能让她再次抬起头来。我气喘吁
吁:「贺老师。」
贺老师翘着二郎腿,埋头翻着手里的几张纸,大概没听见。于是我又重复了
一遍。贺老师还是没听见,她穿了双红底高跟短靴,晃动间竟有几分俏皮。我只
好走上讲台,放大音量说:「贺老师,我来了!」这下贺老师总算抬起了头。她
戳我一眼,注意力就又回到了讲义上。我真想一网兜抡死她。
好在这时老贺开口了:「你来了?」
「来了。」
「你来干啥?」
我没话说了。我真想说「还不是你让我来的」。一片静默中,自习爱好者们
饶有兴趣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懒得跟你废话,民法还想不想过?」好半晌老贺冷笑一声,拍了拍讲桌。
一时粉尘扑鼻,连始作俑者都向后倾了倾身子。
我当然想过,于是我说:「想过。」
「想?那你为啥逃课?」老贺仰起脸,压低声音:「死(十)点半等你等到
两点半,屎(四)个小死(时)!」
贺芳短发齐耳,肉鼻丰唇,一笑俩酒窝,真不能算难看。加之肤色白皙,以
及无框眼镜后那双狭长而知性的凤眼,好好拾掇拾掇倒也有几分韵味。只是在这
空旷教室里,配上四十不分的平阳普通话,陡然让人觉得滑稽。台下已有人窃笑
起来。
「啊?四个小死(时)!」老贺不甘心地补充道。阳光扫在她的眼镜上,白
茫茫一片。
我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时教室里哄笑一片。
老贺二话没说,收拾好东西,起身就走。擦身而过时,我轻揪住她的衣袖,
小声叫道:「贺老师。」
「滚!」老贺嘴唇都在发抖。
愣了片刻,我擦擦冷汗,赶忙追了出去。
老贺一米六出头,大概疏于运动,有点丰满过度。她脚步飞快,鞋跟踹在地
上,振聋发聩。叫了几声「贺老师」
,她愣是不理,我也只能在后面跟着。
贺芳平时脾气就臭,不解风情,江湖人称牛皮糖师太。无奈我们的民商刑三
大件都由她带。学术水平嘛,我还没有评价的资格。倒是听说老贺以前兼过律师
和纪检,离婚后就一头扎进祖国的法学教育事业之中了。研究生、本科生,西大
和省师大,她都有课。老贺前夫也曾是院里的老师,后来进了政法系统,听说现
在是省高院执行局局长。从这个角度看,李阙如这种废物的出现多半无法避免。
进了院办大楼,迎面一个老师打招呼:「贺老师这么急啊。」老贺点着头就
蹿进了电梯里。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忙挤了进去。「贺老师,我错了。」我眼泪
都差点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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