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0(1/2)

☆、不道相思二十一

当一脸y郁的朱九郎扛著长枪出现在校练场时,所有禁卫军心下都大喊不妙!

果不其然,就见振武将军一柄长枪挥舞得是虎虎生风,众人在教练场上东倒西歪、连打带跑,就差没大喊救命时突然想起小陈昨日学都城赫赫有名的路先生说书,回目就叫什麽朱振武暗夜夺粮……说他们朱将军在战场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万夫莫敌,昨夜大家听得是鼓掌叫好,现在则是欲哭无泪,他们是齐军,不属吴军也不属陵军啊……可谁也没胆喊停,只得握著兵器往前冲,然後再被打回来。

「再来啊,这样怎麽保护萧令瑀?」

没想过把他们都打残了谁来保护端王爷的问题,朱九郎一人冲杀,手下毫不留情,长枪震地,教练场中顿时黄沙漫天,颇有几分沙场争锋的意味,今日真正负责c练的胡宗一显然杀红了眼,握著银刀就高喊:「上啊!」

众人齐声大喝。「杀!」

见禁卫军已成队形,来得又快又急,朱九郎长枪c地,藉势旋身,脚下一圈回踢逼退汹汹来势,而後他翻身一跃,枪尖挑起胡宗一盔上翎羽,十足挑衅。

胡宗一头盔一扔。「格老子的,我今天和你拼了!」

双刀上手,胡宗一直奔上前,横劈斜砍,朱九郎黑缨长枪於手中一旋,竟没入一旁城墙,甚而有声,他几个起落奔至兵器架旁,那把绝世寒綫分明就在眼前,他却一瞬迟疑,身後胡宗一双刀已至,他随手抽出九节鞭,竟也舞得猎猎作响,铜鞭如蛇缠上双刀,以泰山之势向下重压,并著一声大喝:「叫你倒下。」

「他***老子偏不倒!」

胡宗一一身硬骨生生撑住,禁卫军等见机不可失,又抡刀握剑冲了上来,朱九郎无可奈何只得松手,一手弹开欺身长剑之际,眼前胡宗一再赞一掌,他侧过身子避开却还是被打了出去,正飞向摆置水桶处,刹时砰的一声,桶裂水溅,众人怕他真的受伤,慌忙上前观看,他却坐在碎裂木片中笑得开心。

「哈哈哈,好,痛快!」

「朱将军,你没事吧?喂,快找大夫来!」

朱九郎站起身,又甩了甩让木片划开一道极长伤口的右手,一身的水伴著鲜血滴滴答答地直流,更不消说又是尘土、又是木屑,他身上竟似无一丝乾净完好,只能说是狼狈不堪。禁卫军忙忙地拖了大夫来,老军医看向那位吉星高照底子甚佳的朱将军,只能扯著胡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将军,您这样不行的。」这就算要他包扎伤口也不行啊,又是沙又是水又是血的。「得先洗洗然後换件衣服才好上药啊。」

禁卫军拉著他就要往旁边的营帐走,朱九郎却抹了抹脸,接过乾净帕子随意包起手上伤口。「不用不用,小伤,我回g去换衣裳,你们继续练。老胡,不差!改天请你喝酒。」

「老子等你。」

朱九郎走回寝g,回程正好遇见待桐,少年看著他一身狼狈,险些连嘴都闭不起来。「你这一身……怎麽回事?」

「练兵。」

「谁人练兵像你这样的,说是打仗还差不多呢!快回g。来人,送桶热水,再派个人去请御医。」待桐一面吩咐、一面推著他就要回寝g,朱九郎却突然站定脚步,少年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端王爷与姬家两位公子正在树下弹琴对奕。「你看什麽?」

「那是谁?」

「蓝衣裳的是姬二公子姬仲卿,青衣的三公子你昨天见过的。」

浓荫之中,只见端王爷一身白衣坐在中央,正与姬仲卿执子对奕,姬叔夜则在旁弹琴,石桌上是只剩几缕热烟的温茶,萧令瑀落下一子,姬仲卿点了点头,似是赞叹,琴声则仍在那儿叮叮咚咚。一瞬间,朱九郎竟不知该说什麽,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很好看,就像那些书里画上会有的……不,那三个人比画更好看,脸就不用说了,端整发式上并戴著昂贵的玉簪、金冠,衣裳更是洁净到像会发光,和自己一身泥水截然不同。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更重要的是,他们会的,自己都不会,什麽琴棋书画、茶艺花道,他样样都不懂!

他不仅仅是嫉妒姬叔夜认识过去的萧令瑀,他更嫉妒他们像是站在同一个世界,自己却不属於那里。

看出他脸色不对,待桐忍不住推了推他。「朱九郎,你怎麽了……伤口疼吗?」

朱九郎彷佛没有听见待桐的话,直到那端的萧令瑀自棋盘中抬起头来,好似听见这端的动静,他才忙忙退後几步,一面想著不能让萧令瑀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一面拉著待桐急急走回寝g,见他一会儿停、一会儿走,待桐又想开口,可看他神情实在不对劲,待桐还是选择了沉默,只帮著他打理好一切,又看著御医为他包扎伤口,那道口子划得长且深,御医交代绝不可碰到水,要好生照料免得化脓,少年一一应了,那个受伤的人却蛮不在乎地上下抛著药罐玩。

「朱九郎,御医的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大惊小怪,这种伤有什麽?我身上多得是。」

瞧他真像不痛似的,待桐竟是咋舌,他方才看著御医自那伤口里取出破碎木片,有些扎得极深,拔出时还牵著血丝,他单看都觉得疼……果然江湖人皮chur厚,他摇摇头,只夺了还在上下跳动的药盒,「别玩了,你坐著休息,别乱跑了。」

「萧令瑀哪时回来?」

「这我哪儿知道?总之你别乱跑就对了。」

待桐又吩咐了几句,便命其他g人看著他,自己不知做什麽去了。朱九郎躺在端王爷的大床上,脑海里却还是方才的那副景象,甩都甩不掉,好像连叹息都没有用,更深更深的是一种无力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麽,如果是武功招式,那麽只要一直不断的练习就可以了,他一直觉得没有自己学不会的剑法、甚至没有跳不过的高墙,可总有一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就像那些他总是看不懂的天书、尝不出的味道!

怎麽喜欢一个人会那麽难?明明觉得在他身边就够了,也说过争到一点薄薄情感就很好,但如今……朱九郎突然觉得好累,可其实也没做什麽,他闭著眼睛模模糊糊的睡去。g人见他安歇,不敢打扰,便就静静地退下,只留了几个人等候差遣,却不想朱九郎一睡就睡到将近酉时,萧令瑀踏进寝g时还是一片昏暗,连g烛火也没点上,他方蹙眉,便有g人跪地低声回禀朱将军好梦正酣。

☆、不道相思二十二

萧令瑀极轻极轻地走到床边,早有g人为他点燃几盏烛台,他摆手让g人拿得远些,就怕扰了朱九郎,待桐跟著退了几步,也不敢出声,就守在端王爷身後。萧令瑀还记著朱九郎要自己回来陪他一同用膳,可如今看青年睡得正香,连他走来也没发觉,竟不知该不该将人叫醒,楞了半晌,终是自己坐到外头榻上,并命待桐回书房捧些奏摺来,便这般就著微弱的烛火继续批折子。

朱九郎醒来时,就看见昏黄灯光下萧令瑀认真批阅奏摺的侧脸,只是有点远,又让烛火衬托得迷迷蒙蒙,他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只低低地唤了声。「令瑀!」

听见声音,萧令瑀起身走向他,有些微凉的手贴上他的面颊,朱九郎这才发现不是梦,几乎是跳了起来。「什麽时辰了?」

萧令瑀看向一旁滴漏。「戌时过半。」

「我睡了这麽久?你吃晚饭了吗?一定饿了吧?待桐、待桐!你怎麽不叫醒我!」

相较於他的慌张,萧令瑀仍是平静。「别忙。」

「御医吩咐过你得按时用膳的。」

拗不过他,萧令瑀终是让青年拉著去用膳,这一夜青年难得没有拉著他满花园的逛,就磨著他拿出久已不用的古琴,他虽狐疑,还是命待桐取了出来。

「我想听你弹。」

萧令瑀看著琴上断纹,缓缓地摇头。「本王久不练了。」

「老头说过,这乐器就和武功一样,练过就不会忘的。」

「你也练过?」

朱九郎搔搔头,不知该怎麽说明他和老头两个一起学胡琴的惨况……不想动作之中右手衣袖滑落,露出了半截白布包裹,萧令瑀拉住他的手,任凭他怎麽遮掩拉扯也不放。

「这是怎麽回事?」原来那股淡凉药香并不是他的错觉!

「哎呀,这哪有什麽……就是练兵时不小心伤了。」朱九郎终於抽回手,不甚自在的拉下衣袖。

「待桐。」

听闻叫唤,待桐忙不迭的上前跪下,不理旁边朱九郎挤眉弄眼,一五一十地将所知情况和盘托出,包括他是如何在御花园里遇见朱九郎、御医又是如何吩咐的,甚至还亲自去了趟校练场,但却独独跳过朱九郎驻足花园看著端王爷的那一幕,青年终於松了口气。

「传胡宗一,再把御医叫来。」

「不用不用!」朱九郎忙挡住待桐,又摆摆手让众人退下,这寝g里服侍的g人皆得过命令,朱九郎的吩咐与端王爷有著同等效力,可如今g人只得面面相觑。「令瑀,我真的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伤还少了吗?」

「而今天下太平,本王竟不知你因何需练兵至带伤的地步?」

听出端王爷话中怒意,这会儿饶是朱九郎亦哑口无言,待桐瞄了瞄两人,察觉情况不对,终是领著所有g人静静地退下,一时寝g之中便仅剩了萧令瑀与朱九郎两人,半晌,青年才试探地拉了拉端王爷的袖子。「令瑀……你别生气。」

「伤在你身上,本王为何要生气?」

朱九郎低著头,像是正在思考理由,而後居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端王爷更是恼怒,青年又拉住了他的手。「因为伤在我身,痛在你心。」

「胡说。」萧令瑀甩开他的手,又偏过头去。

「别这麽大力,会疼的。」

萧令瑀像是铁了心,任他如何好言哄骗皆不回头,却抚过他那把焦尾古琴,一时之间,琴声若泉水叮咚而涌,朱九郎听了半天还是不懂,老头和他说过高山流水的故事,可他真的不懂,以前觉得不懂又怎麽样,喜欢就好了,可是现在却……

朱九郎不言不语地靠向他,萧令瑀让他干扰,便停下了动作。「不是要听琴?」

「我累了,想睡,你陪我。」

拿他无法,萧令瑀若有似无一声轻叹,又命了g人入内服侍,不想朱九郎却将那声叹息听得一清二楚,直到就寝都还心不在焉,甚至压上自己受伤的右手,疼得又是龇牙咧嘴,就差没满床打滚,萧令瑀忙命掌灯,灯下只见那道伤口又绽了开,竟是鲜血淋漓,染了半床红豔。御医匆匆赶来,又是上药、又是叮咛,朱九郎头垂得极低,端王爷看著他的样子又是一叹,御医退下後,一阵忙乱的g人正要灭灯,萧令瑀却命留下一盏,就远远地搁在另一头,任之在寝g里微微地亮著。

虽比平常亮了一点,但应该不妨碍睡眠,可朱九郎只是睁著眼睛看他,半分睡意也无,以为他疼得睡不著,萧令瑀轻声问:「很疼吗?」

朱九郎摇摇头,再重的伤也受过,这不过就是裂了一口子,他压g儿不在意。

「不是想睡了?」

青年伸手过去抓住他,怕再动到他的伤口,男人很坚持不肯让他抱著睡。「我怕说了你会笑我。」

「本王不笑。」

「你确实很少笑啊。」知朱九郎顾左右而言他,萧令瑀也不催,任他握著自己的手竟似出神,彷佛过了许久,才听见他低低地笑道:「没什麽,只是觉得在这张床上你就是我的,就这麽睡著多可惜……」

萧令瑀不知该说什麽,其实他也不记得自己昨晚究竟说了什麽,然而寝g之中分明只燃了一盏微弱的烛火,他却觉得青年落寞的笑意和那句话一起,亮堂堂、明晃晃地烙印在他心底,怎麽也忘不掉……回过神来,他指尖已夹著熟悉的玉片,待桐则站在远处担心地瞧著。

分明看见了、分明知道应该收手,他却松开指尖任玉片落下,就像从前一样,清脆的声响敲盪在他脑中,像是水波缓缓漾开,只是过去能让他忘记一切的声音如今却变成青年的笑靥,一层层、一道道,玉片跌落,似重重金锁铐住所有思绪,他只能这样做!

九十五片翠玉、九十五个数字,九十五次,朱九郎笑。

萧令瑀不知数了多少次,直到待桐的声音打断他的想像,他抬起头,却看见不笑的朱九郎站在桌前,然後,那麽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他只是看著那道背影,不知道自己还能怎麽做?

或许让他走得越远越好,因为那个爱笑的青年值得更好的。

☆、不道相思二十三

「王爷?」

待桐的声音像是唤醒他,萧令瑀抛开手中不知第几片的薄玉,与此同时g人入内禀告,说是议事的几位大人已在门外等候,是否传入?端王爷楞了半晌,终是点点头。见g人离去,少年大著胆子开口:「让待桐去寻朱将军吧?」

「不用。」

朱九郎这一走,便是一日不见踪影,待桐让人寻过了校练场、也翻找了御花园,连御膳房都打听过了,没人见过振武将军,待桐气得直跳脚,不忘吩咐众人连树上都得小心探看,毕竟朱将军艺高人胆大,才刚派了人出去,少年才想到自己竟忘了朱九郎武功奇高,就是找到了也让他跑得没影没踪!

直到掌灯时分,朱九郎仍然没消没息,待桐看著端王爷一如往常的脸,终究还是怯怯地问:「王爷,派人去寻朱将军回来吧?」

萧令瑀依旧无言,只看著满桌j致膳食,他看了整整一个时辰,直看到每一道菜都已凉透,一旁的待桐不敢再劝,只命人撤下了。萧令瑀静静坐上黑漆牡丹榻,却只是闭目养神,没有人敢打扰他,便任他这般坐了一夜,连待桐都以为他睡了,命人灭了灯火後便退出来,可是萧令瑀没有睡,其实他在等。

子时,朱九郎翻进寝g,悄悄抱起他,萧令瑀担心他的右手,可又不敢出声,直到自己被放上床时,他才拉住沉默的青年。

让他拉住的人没有走,就这麽直直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楞楞地说:「天冷了,这样会著凉的。」

「你去了哪儿?」

朱九郎摇摇头,没多说什麽,也跟著躺上床,然後像是全然忘记右手的伤一样,仍照著之前的样子将他抱在怀里,萧令瑀没有任何动作,一切都随他,青年就这麽紧紧抱著他,抱了很久很久,可是他知道朱九郎没有睡,他仍是等,并终於等到青年开口。「你都不来找我……」

其实这样的抱怨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让男人为难,可自己就是想说,怀中的萧令瑀果然没有半分反应,其实他知道男人浅眠,不可能这麽睡去,但他还是低低地,像是对著另一个人说:「没听见也好。」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对萧令瑀说谎,但除此之外,他已不知道该怎麽做?

老头没有教他、他也不曾学过,喜欢一个人怎麽会那麽难?怎麽就不能让他开心,自己也开心?

萧令瑀确实没有睡,朱九郎的话他听得很清楚,但他只是闭著眼睛,为青年隐隐带伤的语气而疼痛,就像是昨夜的伤又被反覆撕开,再也无法痊愈。

朱九郎笑得少了,萧令瑀亦如窗外的冬季般沈寂,他不再见姬叔夜,并将所有希望他立妃的奏摺一把烧了。看著青年时他总想开口,但朱九郎的表情像是什麽也不想听,於是他终究只能沉默,他泡茶、弹琴,甚至试著教朱九郎下棋,後者学了几天,就摇头说没天分坐不住不学了,萧令瑀便将国政排开,每天陪朱九郎练剑,可那半个时辰总有人打扰不说,萧令瑀每日上朝已是疲惫,又硬是挪开时辰练剑,国政堆积,每每总得批阅到晚膳时分,如此这般日日循环,见男人连吃饭都快栽到碗里去,朱九郎咬咬牙,便又说不练了。

日子回到原本的样子,萧令瑀处理国政时,朱九郎依旧挂在窗台上,却只是看著无边无际的天空发楞;端王爷若与大臣议事,他就乖乖坐在旁边,老丞相又来了好几次,每次他来过以後,萧令瑀就会数玉片。

一片、两片……那玉片依旧是九十五片,不会多也不会少,可朱九郎看著萧令瑀的脸,却觉得好像有什麽不一样了,为了找出哪里不一样,当男人数起玉片时他更是安静,就这麽看著,他看了好久好久,终於发现萧令瑀的侧脸看起来比以前更寂寞,这个答案让他很受伤,连接过萧令瑀泡的茶时都无法微笑以对。

萧令瑀看著他,轻声问:「闷?」

朱九郎赶忙摇头,也不顾烫,就这麽咕噜咕噜喝下那一杯热茶,端王爷看著他手中空空如也的茶盏,又开口说道:「本王陪你出g走走?」

「不用了,你瞧,那儿奏摺还堆得跟山一样呢。」

望也没望奏摺一眼,萧令瑀看著杯中gg直立的芽片,不知是在对谁说话。「你不开心。」

因为你数玉片你不开心所以我也不开心!朱九郎差点脱口而出,终究忍了下来,萧令瑀没等到青年的下一句话,g人已上前低声禀告,说是几位等著议事的臣子已等了许久,闻言,朱九郎忙摆手。「你快去吧,别耽搁了正事。」

萧令瑀却仍坐在窗台边,看著茶盏不知想些什麽,朱九郎拿开他手上早就凉掉的茶,拉住他的手。「令瑀,你在想什麽?」

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抽出手,起身随著g人往议事堂去了,朱九郎叹了口气,见待桐还在旁边站著,张著嘴就想说些什麽,可最後还是自己摇摇头又去练兵了,看著往不同方向离开的两人,少年一面收拾桌上茶具,一面纳闷,他实在不懂王爷和朱九郎怎麽会变成这样?

这一夜用过膳後,朱九郎拉著看起来闷闷不乐连饭都少吃了几口的端王爷又去逛花园,只想著今晚一定要把话说明白,两人走至一丛丹心前,身旁一列禁卫军行过忙停下行礼,萧令瑀没留意,只摆摆手,不想却突有六名禁卫军持剑刺向萧令瑀,事出突然,朱九郎亦是震惊,忙拉了萧令瑀旋身向旁躲开致命一击。

「萧令瑀,要你的狗命!」

朱九郎将萧令瑀护在身後,以掌格档开迎面剑势,剩馀几名禁卫军亦加入争斗之中,一时之间难分轩轾,朱九郎随意自一位士兵身上夺来长剑,刀剑相击,铿锵之声顿时不绝於耳,朱九郎一手拉著萧令瑀,仅以一手制衡刺客,竟未落败势,後又有其他援军赶至,刺客见无法取胜,虚晃几招便藉势散去,朱九郎忙要上前去追,竟让萧令瑀拉住。

「别去。」

「干嘛拉著我,我好歹也是你的护卫──」

「你不是!」

朱九郎握著剑站在原地,半晌,方才开口:「那麽,我是什麽?」

「你是──」是齐国的振武将军,近日最常出现在奏摺上的名字。

是他……触不到的天下。

☆、不道相思二十四

青年伸手拍拍他的脸,无奈地笑了笑,让禁卫军护送他回寝g後便转身去追刺客,端王爷看著他在御花园中纵飞起落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错了,他应该死命拉著朱九郎不让离开,可是他追不上,没有人追得上。

整座齐g都点起了灯,每个角落皆是一片明煌,禁卫军手持火把巡视所有g阙。萧令瑀则在寝g中来回踱步,他明知朱九郎武艺高超,步伐却依旧破碎沉重,直到终於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才停下并转身面对青年,只是他原以为会毫发无伤的朱九郎颊边竟有一道血痕,他上前几步,以指轻柔抚过他的脸,指尖沾上一点鲜血,那样温热,青年却似毫不在意。

「我抓到他们了,你放心,一个都没逃掉。」

「为什麽?」

朱九郎不禁皱眉。「什麽为什麽?我帮你抓刺客啊,哪里不对了?」

不对,每个地方都不对。「本王不需要你抓刺客。」

「那我要做什麽?」

他问得从容,萧令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退後一步,青年却不肯罢休,拉住了他的手。「令瑀,你说我该做什麽?」

做什麽?朱九郎在齐g内该做什麽……服侍他、哄他用膳、为他梳头、看他批奏摺、喝他泡的茶、练兵、保护他、追刺客?不对、错了,可究竟是哪里错了?

「令瑀,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虽然我什麽都没有,只会舞刀弄剑,可我连命都是你的,记得吗?」

那个交换条件他早已忘记,就像他忘记朱九郎来自江湖,齐g的高墙不该困住他。

「我只要知道,你喜欢我对不对?」即使他不会品茶弹琴、下棋写字,即使还有其他更好的人,他只想知道,萧令瑀确实是喜欢自己的,只要如此,那麽这一切都会是有意义的。

萧令瑀知道该说什麽,只要两个字就够了,只要说了喜欢,朱九郎就会留下来,就像自己曾经想将青年留在身边出生入死一样,只要顺著他的话就行了,朱九郎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怀疑这一切的真假虚实,因为青年就是这样看待感情,无怨无悔。

但……他突然想起御书房中的几本奏摺,内容大同小异,均是请他尽速迎回齐王妃,或是另立新妃,更有臣子避重就轻提起振武将军,论其武艺超群,镇守齐g未免可惜,应令其守边,再创齐国功业云云……他一字一字仔细读完,然後将奏摺凑近烛台,纸遇火即烧,却亮不过那夜青年落寞神情,他说,只有在床上,自己才是他的。

齐g尚嫌太小,更遑论只是寝g的一张床,朱九郎不该被困在这里,他值得更好的!

一个家、一个更好的选择,一生一世一双人。

「本王──」

萧令瑀方开口,身後又传来待桐低低的声音,他回身,手仍被朱九郎抓著。「王爷,刑务主事吴大人正在御书房等候,欲禀刺客详情,不知王爷是否接见?」

朱九郎看著男人静默半晌,而後回身轻轻抽出被自己紧握的手,目光那麽小心地收敛著,避免所有与他交会的可能,然後萧令瑀缓缓走出寝g,朱九郎闭上眼睛,觉得过往所有努力都付诸了流水,他收紧拳,只觉掌心冷然如冰,他曾经这样形容男人,还告诉自己敲打这块冰就要缓慢小心,但怎麽会……怎麽会在爱著的同时觉得委屈,他明明将那块冰捧得那麽紧,不断呵气就盼他融化一点点,可变冷的怎麽会是自己?

刑务主事吴肖江站在御书房,克尽职守地禀报关於刺客的情报,原来这六名刺客是西部矿山暴乱的馀孽,因遭强制镇压遂心生不满……

萧令瑀听了前半段,其馀的他再没留神,彷佛连吴肖江的声音也飘得极远,他总是想起朱九郎方才的表情,横著一道血痕的脸庞看起来仍是个孩子,那麽执拗的拉著自己的手,近乎天真地问著喜欢与否。

他被期待著,被那双眼睛期待著,他知道朱九郎想要什麽答案,而那几个字已经在他唇边,他却说不出口,他若说了……

「此事暂压著,退下吧。」

他突然开口,吴肖江仅能行礼离去,待桐上前收了折子,萧令瑀没有说话,少年便退了下去,静静地守在外头,然後,待桐又听见熟悉的声音,那是翠玉一片一片掉落,清清脆脆,盪在夜里却又低低闷闷。

萧令瑀不知道自己数了几回,他试著停下,却还是只能这样下去,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他才终於停住动作,不用特别去看,只有朱九郎得以无诏便进入御书房,也只有他,胆敢就这样握住自己的手。

「就是九十五片,你知道的。」

九五至尊,九十五片翠玉,他知道。

「可你知不知道,我看著你数玉片时是怎麽样的心情?」

萧令瑀摇头,并望入朱九郎不笑的眉眼中,青年不笑时,看起来就像窗外沉沉的黑云,他彷佛闻见水的气味,或许将要有雪。

「你又知不知道,你数玉片时是什麽样的表情?」

他仍摇头。

朱九郎放开了他的手,转而拿起一只玉片,除了端王爷以外,再也没有人这样做过,但他手中的玉片却落在地面,而不是玉碟。「看起来很寂寞,就像、就像这天下间只剩下你一个人,可是,令瑀,我在这里。」

又一玉片坠地,萧令瑀却只能看著青年的脸,朱九郎再也不笑、不开心,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因为他伤害了朱九郎。

「你不是一个人,我就在你身边,这些玉片就是九十五片,不会多也不会少,可是我会难过你懂不懂萧令瑀!」他明明就这麽喜欢眼前这个人、明明那麽努力的希望他幸福他开心,可是为什麽、为什麽男人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露出寂寞的表情?

「我真的、真的很爱……」没有说完,他反手推开桌上呈装玉片的瓷碗,瓷与玉,叮叮当当碎了一地。「我不说,但我想听你说,只要你说喜欢我,哪怕你要立妃、你要生孩子,我都没关系。」

只要那麽一句,他就可以继续坚持下去,一直到萧令瑀跟他一起幸福的那一天。「令瑀,只要你说。」

他不能说,亦不该说,因为青年值得更好的,於是他只是沉默。

朱九郎等了很久很久,并在破晓时走出御书房、走出齐g。

他想,如果萧令瑀叫他,他一定会转头回去。

但身後一如往常,寂静无声。

☆、不道相思二十五

萧令瑀依旧端正地坐著,但他的目光就像跟著朱九郎一同走出书房,一步、两步,朱九郎走得很慢,他想,青年正在等,等自己开口叫唤,只要一个名字或是一句实话,朱九郎就会开开心心地又冲回来,抱著自己说下次绝不再犯。

可他只是看著,朱九郎的背影终於消失,然後青年会走出齐g……眼前彷佛浮现高耸城墙,又好似看见那时嗣河堤岸上朱九郎抓著的小翠鸟,那鸟有著墨黑双眼、豔红小喙,朱九郎逗著它玩得不亦乐乎,不久小翠鸟振翅飞走,还啄了青年一口,那时,自己微微笑了。

或许朱九郎就是那翠鸟,这齐g就是华美的金笼!萧令瑀猛地站起身,却又在一瞬间迷惘,他还想做什麽?

「王爷!」

他转过身,眼前是气喘吁吁的待桐。「何事?」

「王爷,朱九郎他、他离开齐g了!王爷为什麽让他走了?」

萧令瑀没有说话,只是看著地面的碎玉,待桐踩过一片,磨著地面发出刺耳声响。「王爷!」

「他要走,谁留得住?」

「王爷留得住!王爷,您为什麽不说呢?」他一直站在外面,将朱九郎与王爷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看著朱九郎走出御书房後他连忙去追,可怎麽也追不上,他著急的叫唤比不上王爷的一句话,可是王爷什麽也不说。「待桐一直在王爷身边,一定看得比谁都清楚,王爷您、您……」

其实他不该说,这本不是他能c嘴的事,连说出口都是大不敬,可是他没有办法像王爷那样沉默。「有朱九郎在,王爷才会开心。」

萧令瑀看向待桐,没有计较他说了些什麽,朱九郎早将待桐惯坏,他亦从不追究。「退下。」

「王爷!」待桐跪了下来,不理地面碎玉扎疼了腿。「王爷,待桐求您了……」

待桐没有听清楚,书案那头的萧令瑀是否一声长叹,他跪了很久,直到已不再哽咽,但端王爷依旧没有唤他起身,他知道自己逾越太多界线,连求饶都不可能,但他真的不能就这样看著他家王爷又回到从前的样子。

夜太静,又或者是这齐g再次回到朱九郎来前的样子,但正因如此待桐才能听见萧令瑀的低语。

「他值得更好的。」

待桐忍著没有哭,其实端王爷心底太多弯弯绕绕他g本不懂,可是这句话就像膝下的玉片,扎得不深、不会见血,可就是疼。

「起来。」

少年没有站起身,只是跪著开始收拾一地的碎玉,萧令瑀仍坐在那儿,待桐不知道他是看著自己的动作还是看著外头,但当他收拾好满地狼籍,端著一碟碎玉时,萧令瑀朝他招手,他走近书案,萧令瑀拈起一只仍完好的玉片,又松手任其落下,可再也敲不出那声声清脆。

「王爷,这些玉……」

「随你处置。」看了玉片最後一眼,他移开目光,窗外已是大亮。「本王该早朝了。」

朱九郎叼著g乾稻草,翘著脚坐在高墙上,朝下面笑道:「怎麽就你们几个人?」

正练武的几个少年闻声抬头,见是朱九郎後又笑又跳。「大师兄、是大师兄!」

朱九郎轻松一跃,落地後转眼就让几个小萝卜头团团围住,他一边发糖一边m头,逗得几个小师弟是咯咯地笑个不停,忙牵著他就往里头走。

「大师兄回来了!林主、林主,大师兄回来了!」

听见外头乱声叫嚷,叶深雨放下手中剪子,走出房门就看见让几个小鬼头拉著的朱九郎,青年的目光左闪右躲,硬是不看向他。「怎麽?瞧你这丧家之犬的模样,难不成让端王爷给放生了?」

「我回来看看不行啊?」

「哼,要回来早回来了。」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一旁的绿衣女子忙上前调解。「林主就是这样,明明心底高兴,嘴上硬是不饶人,前几天还念叨著大师兄呢,大家说是不?」

「就是嘛,林主你还说养这麽大有什麽用,出去就像丢掉一样。」

「还有还有,林主还说不知道端王有什麽好?」

听众人七嘴八舌,叶深雨怒上心头。「律宜你多嘴什麽,看这时辰早该吃饭了,饭呢?」

「是是是,请林主与大师兄稍候。」掩嘴一笑,被唤作律宜的女子一手牵著一个少年就走向厨房。「走,别在这儿闹,让林主和大师兄在这儿聊天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